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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【捉蟲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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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薇有點認床,可這張床的床品很軟,一坐下去,整個人就不由自主陷了進去。她舒服的恨不得想在上面打個滾兒。可剛剛一倒下挨著床,後背就猛地一疼,衛薇不得不側身躺著。

床頭燈的樣式簡潔,燈罩是深藍色天鵝絨質地,小心地捧著裏面那團暈黃。

有人敲門。

衛薇一下子又彈起來,“崇文叔。”她打開門,探出一張小小的腦袋。

陸崇文遞來幾支藥,這是他先前下樓去買的。

大概是不知道她傷的怎麽樣,陸崇文買了消炎藥、碘酒、雲南白藥噴霧、紅花油,還有祛疤鎮痛的蘆薈膏。

衛薇稍稍有些窘迫,擡眼看他。

燈光下,這人還穿著先前那件淺色的毛衣,居家的打扮,褪去高高在上的隔閡,襯得他眉眼愈發溫和。

“確定不用去醫院?”陸崇文問。

衛薇搖頭。

他說:“那你早點休息。”

衛薇闔上門。

她沒有立刻動,而是靜悄悄的,支起耳朵。聽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,衛薇這才小心翼翼坐回床邊,開始塗藥。

衛岱山酒醉後下手可真重。那些藥膏塗到傷口上,清清涼涼,極能緩解灼燒疼痛。衛薇愜意的忍不住瞇起眼。剩下後背的傷口她夠不著,只能反手隨便抹了一點。偏偏那裏傷的最狠也是最疼,指尖輕輕一碰,就痛得要命,衛薇齜牙咧嘴抽了幾口氣。

這一天夜裏,衛薇夢到了自己母親。

夢境是密不見光的黑暗。黑暗深處傳來流水一樣的鋼琴聲,好像是卡農變奏曲,歡快,卻又莫名透著憂傷。

衛薇恍恍惚惚的,循著琴音走過去。

撥開茫茫霧氣,她看到一架月白色的鋼琴,支在那兒,而母親就坐在鋼琴前面,雙手靈動的在琴鍵上跳舞,優雅極了。

“媽。”

衛薇小心翼翼的靠近。

鋼琴面前的母親擡起臉,暖暖一笑,又喊她,薇薇。

在衛薇很小的時候裏,衛岱山生意剛起步,一切都不順利,賺得少虧得多,還欠下許多外債。那個時候,他常常一年半載不見蹤影,拿回家的生活費更是少的可憐。衛薇和母親相依為伴,日子過得結結巴巴,幾乎全靠母親教鋼琴為生、還債。

偶爾衛岱山會回來,家裏就跟過節似的。他會買禮物。那個時候,衛薇最期盼爸爸回來,這樣她會有識字的小卡片,有漂亮的小裙子,會變成受寵愛的小公主。

可是,大多數時候爸爸是不回家的。

後來也不知走了什麽門路,衛岱山的生意漸漸做大,他也就能經常在家,還換了大房子,可是父母感情卻越來越差。
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,衛岱山開始動手打人,常常喝醉了,亂發脾氣,亂砸一氣。

小小的衛薇嚇得戰戰兢兢,只會抱著媽媽哭。她說,媽媽,我們走吧,不要爸爸了。

可母親只是揉揉她的腦袋。

衛薇有時會好奇,母親這麽溫婉的性格,為什麽非要嫁給父親。

終於有一天,母親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,她微笑的告訴衛薇,那一年自己懷著孕,有一天半夜特別想吃酒糟小黃魚。衛岱山就半夜騎車去買。可飯店、商店到處都關門了,他就跑去海鮮批發市場,在冷風裏蹲了兩個小時,買了最最新鮮的魚回來。

她說,你父親那麽高那麽壯的個子,圍著圍裙,站在廚房裏。

她又說,那一刻,我知道,這輩子嫁給他,都不會後悔的。

夢裏,衛薇又哭了。

她沒辦法接受第二天歡歡喜喜從幼兒園回來,母親就死了……

床上的人是冷的,她握著母親的手,哭的不能自已。衛薇好害怕,從此以後,她再也沒有媽媽了,她再也見不到她彈琴,再也聽不到媽媽喊她:薇薇、薇薇……

衛薇就這麽醒了。

她睜開眼,入目是無盡的黑夜。窗外有光,慢慢滲進來,她的雙眼漸漸適應。

衛薇坐起來。

她不知道時間。周遭好安靜,安靜的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,跳的很快,很難受。

睡意全無,衛薇推門出去。

整個屋子一片深邃寧靜,唯獨門廊上的那盞碎燈是開著的。在濃濃黑暗裏,仿佛一束從天而降的微光。

走近了,衛薇才發現沙發裏坐著一個人,背影淡淡的,披著夜的薄霧。

她停住腳步。

陸崇文回過頭來。

他身上是和衛薇一模一樣的居家服,也許是深夜,他回頭的動作看上去有些緩慢,英俊的眉眼凝滯著一些迷茫,眼神微微有些渙散。

衛薇站在那兒,站在他的視線裏,突然開始手足無措。只覺得失去了光,這人與平時衣冠楚楚、文質彬彬的樣子不大一樣。

“崇文叔。”衛薇試著喚他。

陸崇文“嗯”了一聲,又說:“你哭了。”他用的是祈使句,聲線微沈。

衛薇楞了一下,沒有否認,只是問他:“吵醒你了?”

陸崇文搖頭。他回過身揉了揉眉心,解釋了一句:“時差倒不過來,睡不著,無意聽到的。”

他並不問她為什麽哭,這讓衛薇覺得安心。

她走過去,這才發現陸崇文手邊還擱著一杯酒。紅色的酒精淺淺的,已經到了杯底,也不知他喝了多少。

夜晚,總給人不一樣的力量。

杯中那點紅色灼燙著衛薇的眼,她問:“崇文叔,我能喝一點酒嗎?”

陸崇文斜睨過來,懶洋洋的,漫不經心的笑:“小孩子喝牛奶。”又說:“冰箱裏有,自己去拿。”

真拿她當個小孩子哄!

衛薇不服氣,她說:“我不是小孩子。”

陸崇文還是漫不經心的模樣,順著她說:“好,不是小孩子。”

聽出他話裏的戲謔,衛薇強烈抗議:“真的不是!”

陸崇文偏過臉來。

夜色裏,衛薇小臉氣鼓鼓的,藏在黑發之下,全是張揚的青春的美。

低下眼,笑了笑,他說:“也對,你都有男朋友了。”

陸崇文起身去廚房。

廚房在北邊,裏面飄著銀灰色的月光。

他隨手摁開一盞燈。那燈很暗,將男人的身影斜斜拉長。

陸崇文打開最上面一層櫥櫃,取下一個玻璃杯。他這裏有一支百利甜酒,適合女孩子喝,還沒有開過,這會兒一並取出來。

酒一打開,酒香混合著奶味兒,還有甜甜的果子香,撲面而來,沁人心脾。

陸崇文正要倒酒,衛薇突然“哎”了一聲,叫道:“等等!”她有一點輕微的潔癖,實在受不了玻璃杯沒洗就直接用,於是趿著鞋,吧嗒吧嗒跑過來。

“我先洗一下。”衛薇堅持。

陸崇文笑著說:“麻煩。”

流理臺是米白色的,紋理極好,衛薇站在水池前,微微俯身打開水。

一切忽然變得好安寧。

陸崇文抄著手,懶洋洋的靠在旁邊,靜靜看著這一幕。

面前的女孩還穿著他的睡衣,袖子、褲腳都很長,被她卷起好幾道,可還是大,襯得裏面的人越發的小,像是被他從後面擁抱住那樣。她的長發已經幹了,這會兒柔順的垂下來,露出光潔的肩膀。那衣服領口實在有點寬,她稍稍一動,就隱隱約約露出漂亮而又優雅的筆直脊背,像一方透亮的玉。

陸崇文微微一怔。

衛薇不知在說什麽,這會兒回頭沖他笑。

陸崇文沒聽清楚,只覺得她笑起來,眉眼彎彎的,綴著漫天旖旎的光,肆意而又張揚。偏偏那張小臉很白、很好看,像夜幕裏悄悄綻放的花骨朵兒一樣,沾著露珠,透著最最幹凈的氣息,也許還很柔軟。陸崇文忽然有種恍惚錯覺,只怕戳一下她的臉,指尖會軟軟的,滑膩膩的,讓人愛不釋手。

衛薇又說了什麽,還是回頭笑。

陸崇文扯了扯嘴角,勉強笑了笑。

這一刻,他說不出什麽感受,他只知道,自己一晚上都不大對勁,到了這會兒,那種微薄的酒意在腦間徘徊著,醞釀著,發酵著,他神思有些昏沈,只覺得幹渴的厲害。

女孩明媚的眼睛使勁鉆進心裏,並著這股幹渴一起肆意碾壓著他,淩虐著他。

他想解渴。

衛薇洗幹凈杯子,把水關了,兩只手甩了一甩,又將杯子斜扣著瀝水。一轉過身,正好對上陸崇文的眼。

他就那麽偏著頭,倚在很近的流理臺邊,沈沈打量著她。

他不說話,也不笑,一雙眼深邃而暗。

不同於往日的慵懶,這一刻的他看上去有些危險,屬於成熟男人的那種危險。

衛薇心裏莫名咯噔一聲,下一秒,陸崇文便微微傾下身,兩手抵著流理臺,將她困在一方狹小的天地裏。

男人密密的熱氣拂過臉,衛薇心裏一慌。

“崇……”

她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,就被陸崇文堵住了!

衛薇腦袋轟的一聲,眼睛瞪得極大。

陸崇文的唇很涼,很薄,還沾著微甜的酒意,就那麽吻住了她。可他並不急於索取她的美好,只是柔軟又親昵的觸碰著她的唇,一點點、一寸寸的親吻、試探。他的手也撫上她的腰肢,輕輕的扣著。隔著薄薄的衣料,他的掌心好燙,像是要點起一團火。

遲鈍的眨了眨眼,衛薇反應過來,腦袋裏嗡嗡直響,耳根子亦越發的燙。她連忙抵著陸崇文的胸口掙紮。可那人禁錮著她,像山一樣,衛薇只能胡亂擡腳踢他。

也不知踢了哪兒,陸崇文楞了楞,他垂下眼。

面前的女孩眼裏無比驚恐、駭然,陸崇文渾渾噩噩松開手。

衛薇一把推開他,拔腿就往外面跑。

可她手抖的厲害,連大門的門鎖都打不開。

陸崇文沈默的走過來,卻再沒有其他動作,只是雙手插在兜裏,低著眼俯視著衛薇。

像一只覓食的獸。

衛薇要哭了,她說:“怎麽打不開?”

陸崇文擡手摁了幾個按鍵,將門徹底鎖死,又說:“已經很晚了,明天早上再送你走。”

衛薇愈發驚恐,亦愈發憤怒:“我才不要和你這個禽獸待在一起!我現在就要走!”

陸崇文眸色淡淡的。頓了頓,他只是說:“放心吧,你還太小了。”

放心?放什麽心?

衛薇渾身一涼,她反應過來,揚手就要打這人,誰知卻被陸崇文一把扣住!

“以後別隨便跟男人回家。”陸崇文這樣說著,又揉了揉衛薇的腦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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